我要吃火锅

Inner和爱发电与lofter同名。
微博连锁火锅店老板娘

[祺鑫] 不若浮沉 壹

奥莉奥莉奥:

 
  和 @我要吃火锅 的联文.








  夜已深,月影轻斜哀婉涟涟,宫内亮起灯火十里,比天上的星子更来得灼眼,屋里极静,玉色烛支燃着,明明灭灭的火焰形同鬼魅。


  少年一袭月色锦袍,墨发被玉冠竖起,一手正执着兵书在看。


  素影朦胧,透过纸窗温温润润地汇成一片,就着案前落地霜,马嘉祺看见有轿辇从屋外闪过。


  能深夜来至东宫的,只会是臣子差人送来的妾。


  若非是被那一声接连一声的轻响恍惚了心智,他应当闭门不见的。


  “殿下” 少女在屏风前福了福身,体态柔美。


  瞧来面生的一张脸,曳地霓裳隐隐漏出一侧朱色里衣 ,纤弱的腕上,颈间,满眼的珠光宝气,唇间一点红得刺目,浓重的脂粉将白净的脸庞修整得越发艳若桃李,好一副端丽冠绝的模样,眸中的温纯怯懦却怎的遮挡也遮挡不住。


  太子妃一朝失踪,几乎所有送上门来的侍妾都是如出一撤的扮相,要披金戴银,要仪态万千,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副美人皮骨。


  谁都知道太子念念不忘的前太子妃,是美得动魄惊心的。


  直到很多年以后,那些女官教导要入宫的大家闺秀,都仍不免顺带提起当年的昭和公主,美艳无双的女子是如何来到京城和亲,又是如何在腥风血雨中立下战功累累。


  她是北褚公主,却为大宣打下城池无数。


  她是太子妃妾,却比母仪天下的皇后威望更盛。


  赞美之余,有人摇头感慨,说可惜这昭和公主为夫君守住了江山,自己却只落得一个抛尸野外的下场。


  这话自然只能私底下说,若不巧被宫中的人听去,怕是得掉个脑袋,明知三年过去,丁程鑫只怕是凶多吉少,可马嘉祺从未停止过寻找,他在政事清闲时去过太多地方,去看丁程鑫为他打下的江山,看丁程鑫走前心心念念的江南和大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偏不信这个邪。


  丁程鑫……


   马嘉祺又无端有些难过起来,许些年过去,这心上人竟也无非是杳无音信四字,一点星火已经渺茫,可他始终不允许自己往着坏处去想。


  少女早从进宫便听过几句关乎前太子妃的传奇,也拜那些女官所赐。


  明知北褚太子已有一抹挥之不去的白月光,她却也要攥着星点希望有所尝试——倘若真是赢来他目光的些许流连,亦或更为贪婪设想,殿下能予以爱意,这也不枉费生得这幅美人皮骨。


  她见一纸屏风相隔的人不发言语,内心险些就要兵荒马乱,转念又想开口唤上两句。


  “你且下去吧”


  逐客令下得突如其来,明明是温纯朗润的嗓音,少女却听得有些心酸起来,不知从何翻涌而来的勇气,大着胆子道,“殿下,妾身斗胆进言两句,太子妃娘娘既已失踪多年,殿下大可不必再念念而不忘,太子妃娘娘在天有灵,若是知道殿下的苦衷,也定不会迁怒于殿下”


  她自认为这话说的妙极,左右都挑不出一星半点错,既不否认两人情深似海,又委婉表达了自己的念想,正当泰然自若之时,温润如玉的男人却散漫开口。


  “脑袋不想要了?”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马嘉祺依旧是平静的,那声音极缓,但其中蕴含着森森冷意,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沉甸甸压下来,迫得人透不过气。


  “卑妾知错” 那人只是眼风扫过来,她便登时浑身僵硬,脸色苍白,下意识直挺挺地跪下身来。


  “朕乏了,下去吧” 马嘉祺没有在追究下去的意思,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人人都要学着她,却都只能学得来那副皮囊,学不来那三分飞飏跋扈,殊不知那人最忌惮的就是低眉顺眼,做了错事也不懂得何为低头二字,只叫人拿她没办法。


  屋子里又重新安静下来,马嘉祺有些倦意,索性就着几本诗书伏在了案上,笔墨共呼吸。


   半梦半醒时刻才会见到他,他的太子妃,在牖前,在纱雾似的蟾光下,一袭青衫,是男儿模样,面若远山,美目含笑,眼角像有一颗星子那样璀璨明亮。


  “丁程鑫,过来“


  少年呓语,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回应,窗外传来夜莺的低吟,温柔又颓丧,梦一样拢在心上。


  天边暮色半掩,夕阳懒懒休憩在山头,晕开一点点妃色的烛辉,暧昧氤氲成女子的笑语。


  丁程鑫只身一人逛着这座城,两手交叠着搭在后脑勺,还不忘在心底暗自喟叹大宣盛景。他着了件红衣,墨发利索盘起绑成长辫,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间尚存两抹少年英气。


  他哪曾见惯这番繁华,攸尔为青楼前摆弄惊讶神色,少女涂着厚层脂粉,若有似无薄纱下暗藏柔美身段,瞥笑都媚到骨子里,又何况操着甜腻嗓音声声相诱。


  好在丁程鑫对这些并不感冒,在后宫待了十六年,什么样的货色没有见过,自个儿的母妃就可谓是红颜祸水,倾国倾城比拟都不为过,否则何来能耐嫁这北褚王,又诞下子嗣。


  子嗣不可说,他丁程鑫打从某年岁起就被告称是个女儿身,怕是只因这张霍乱人心的美艳皮囊。听闻北褚王要将自己送至大宣与太子和亲,又从闲言碎语里得知,这方神圣数年前竟策谋他若是个男娃便要夺他性命,当即打起如意算盘,前脚刚着地大宣土木,后脚就逃之夭夭。


  若伪装姑娘此事暴露到他耳朵里,自己脑袋可不是轻而易举保得住的。


  丁程鑫只觉得自己做了件天大的正确事儿。


  讲这条街漫长倒也非也,人群乌泱望不到头罢。待到暮色渐浓才愈为热闹,门店挂起纸灯笼,借着那层薄红下包裹的明火照亮方寸天地,也有稀少几家摊位卖光了便宜物件儿,忙于潦草收拾就归回住所。


  他险些沉浸在这点闲情逸致里,放松下来的身心被一声尖叫刺破,刹那间变得支离破碎。


  “捉贼啊!”


  妇女的叫嗓惊动了众人,人群被撞开一条小道,丁程鑫站在原地呆愣了会突兀冲出去,那贼倒也没脑子,一溜烟儿闯进死胡同。他本想着应是要亮出匕首作垂死挣扎,谁知揉揉眼睛才看清,这所谓的贼不过是个小孩儿,苍白的脸蛋点缀几分稚气,也粘满了尘土,仔细观看还能发觉下颚有一条粉嫩的小疤。


  本是想着捉到这家伙便拳脚伺候,现今竟也只心含怜悯,他叉着腰扮作凶恶模样,冲着人家一顿数落,内容无非年纪轻轻就不学好之类唠叨废话,还在发抖的小孩儿转眼又有两行清泪就要落下来。丁程鑫暗暗叹了口气,还是把死死攥着的钱抽出来,这小贼眼里愧疚又委屈的复杂神色不难察觉,他干脆直接摸出逃跑时从桌上顺走的一把碎银两塞在小孩儿手里。


  把钱归还回去也没得到一声谢言,那女人反倒是将纸钱清点明白就转身离去,丁程鑫带着点儿怨气悄悄嘟哝几句,也不出自口头。


  拐角一家卖糖葫芦的小摊才能挽救他并不高涨的情绪,山楂球裹着甜蜜糖衣,酸酸甜甜的滋味絮绕在鼻尖格外诱人,丁程鑫胡乱摸索了把口袋,却是空空如也。他暂且踌躇不定,小腹倒争先发起连串抗议,鼓舞他凭美色骗个大饱口福的机会。


  他凑上前去,掌摊的是个十几岁的年轻姑娘,看似模样水灵讨喜,想必是个软耳根。丁程鑫俩手撑住桌沿开了口:“诶,姑娘,” 他死盯着那边儿立着的糖葫芦,香甜气息为他添足了勇气,“我漂泊在外好久了!你看,你长这么好看,声音又好听,不如……” 话还没讲够已被截断了去,人家岂止没心软,反而皱着眉要轰客。


  “我请你啊” 清亮的男声飘进丁程鑫耳朵里,他赶紧小脸露着喜色回头看,到底是哪位恩人这么友善。


  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面如冠玉,眸似星辰,一手执着半开的折扇轻晃,系在流苏上的红玉自然就成了点睛之笔,一眼看去就知价值不菲。


  恩人不但心地善良,模样也俊俏。


  “人美心善啊” 丁程鑫接过递来的糖葫芦串儿,毫无征兆地蹦出来一句话。


  “彼此彼此” 方才的见义勇为他可是都看在眼里。


  丁程鑫嘿嘿一笑,继而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兄台怎么称呼?”


  “马嘉祺”


  “得嘞,小马哥” 少年从一众称呼里头挑了个最顺溜的,咬着糖葫芦含含糊糊地叫道,自个儿满意得不得了,末了又添上一句, “我叫丁程鑫”


  等夜色渡过夕阳红,黑漆漆地压下来,街市愈发热闹。


  丁程鑫走在街上,闻着不知哪家飘来的酒菜香味,顿觉饥渴难耐,自打上午从边塞溜出来,除去那根不足果腹的糖葫芦他就没再进过食了,正可谓人是铁饭是钢,他现在可不就是一顿不吃饿得慌了。


  倒也是马嘉祺心细,察觉到身边的人稍有不对,吞咽口水的举措太过明目张胆,再不请人家吃顿饭可真说不过去了,于是淡淡开口问道可愿赏脸一同吃个饭。


  这话正中下怀,丁程鑫当即点头表态。


  愿意,怎么不愿意? 这马嘉祺哪里是小马哥,分明就是人间活菩萨啊。


  挑的酒楼在街市的中心地段,四处人潮涌动,这里头却是门可罗雀,丁程鑫往里一张望,店里的小二都比客人要来得多。


  看马嘉祺的样子像是这家的常客,进去便熟门熟路地要了个二楼的雅间,嘱咐说还是要原来的那几样。


  不一会儿开胃菜便先呈上来,切得匀细的醋腌姜丝儿是明亮的鹅黄,拇指粗细的黄瓜切成片状色若翡翠,再加之一碗淋着辣油的胶菜,几道菜都是寻常宫中御膳房常有的。


  接连着上了六七盘分量不小的主菜,这才摆上来点心,两小碟装在瓷盘里的是山药枣泥,形状扁圆盛放了一海碗的却不知叫什么,丁程鑫夹起一个,咬下的瞬间绵绵的糯米断开,从而溢出来滚烫的酱心,唇齿间留下蔷薇清香。


  丁程鑫贪吃,但更嗜甜,北方口味偏咸,很少有做得这样独具匠心的糕点,这道蔷薇四喜糯米圆子正合了他的胃口,尝了以后便咬着筷子餍足地眯了眼。


  这一眯不打紧,丁程鑫的视野里随机跃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光头,五大三粗,穿着半旧不新的官服,可不就是压他过来的那位块头有他两个那么大的武官。


  丁程鑫的脸都要吓绿三分,却还强装镇定地抬头与对面动作不紧不慢的公子哥儿。


  话说马嘉祺正觉得莫名其妙,穿着红衣的少年就磕磕巴巴开了口:


  “那、那个,方才想起家中有事要处理,这就先走一步了,山不转水转,小马哥江湖再见哈!”


  说罢少年便抬腿破窗而出,精雕细琢的窗雕一下子稀里哗啦地碎成一堆木块,听这底下声响落地倒还算轻盈。


  什么事要急成这样?


  下一秒马嘉祺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十几个黑壮的汉子对他说借过,一个接一个脚踩上饭桌蹦向窗外。


  马嘉祺皱皱眉。


  侠肝义胆的小江湖竟是个身负重债的。


  果真人不可貌相。


  马嘉祺回到宫里头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管事的小桃子公公急得跳脚,一张小圆脸生生憋成桃子色,见到人平安回来了这才喜极而泣。


  “主子啊!您可算是舍得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奴才这条狗命都要没了啊!”


  差点就以为是让大皇子的人掳去了。


  诚然,虽说大宣皇室子嗣单薄,但为这龙椅所爆发出来的派系内斗可从来没少过,上一代前后两兄弟为此争得你死我活,当今天子是踩着万人血肉身躯才走上这位置的。


  到了这一代只怕斗争更为激烈,二哥是与世无争,一心要到边疆去保家卫国,可他大哥对这位置感兴趣得很啊,江山也有美人也有,不为它搏一搏怎能甘心? 这搏一搏,必然不会是普通的搏一搏,朝廷明确分为两拨阵营,每天的早朝就成了两拨人唾沫横飞的时刻,嘴皮子耍得要利索,把对方阵营一口呛得翻白眼才算带劲儿。


  显然是站他马嘉祺身后的人要多得多,毕竟太子这位置已经爬上了,怎么着也是个直系候选人,一旦天子驾崩,只要遗诏上没说,这皇帝就非他当不可了。


  对方阵营武官局多,个个身强体壮,两拨人气势倒谁也不输谁。人家虎视眈眈地盯着马嘉祺做错事,错得越离谱越好,最好能一下子把他从这位置上拽下来,叫他摔个稀巴烂。马嘉祺这十六年过来愣是规规矩矩没出过一点问题,那群奸臣愁在没错可揪,一天到晚在一些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上做文章。


  好在老皇帝是个明君,也看出了这大儿子没有半点治理之才,早早把太子的位置给定下。所以当那帮人集体上书说太子都这年岁了还没个女人,是不是身体不行的时候,老皇帝麻溜地给他物色好了对象。


  昭和公主远近闻名,武艺高强,担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态,号称北褚第一美人,正当适婚年龄.


  老皇帝心里美滋滋。


  撑得了场面,打得了江山,这样的女人哪里去找?


  于是双方很快就谈妥,大宣这边把马嘉祺最漂亮的妹妹柔则公主嫁过去,他们那儿把远近闻名的昭和公主嫁过来。


  消息传到耳朵里头时马嘉祺依旧没什么想法,哪怕他所了解到的昭和公主与父王口中的版本相差甚远:


  不像女人的女人,凶神恶煞,脾气极差,张口闭口都要过问一遍你祖宗三代,从小被当做男人养大,寻常闺秀该会的她都不会,但打起架来比男人还生猛,十个御林军都搞不过她一个赤手空拳。


  ……


  听起来好像还是这个皇家贵族拿来调侃说笑的版本更加真实一些,毕竟昭和公主年仅十五便自发带兵血洗边境小国的壮举马嘉祺也是略有耳闻。


  马嘉祺来不及细想那么多,他父皇此次提出和亲,还同时向北褚开口相借精兵十万有余,更何况过了明日他便是要成亲的了。


  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这么说似也不妥,马嘉祺的脑海里又依稀浮起星点回忆,七年前褚宣两国结为盟友,又正巧是北褚王五十大寿,便又顺承摆了宴席,皇子公主都坐在一桌,虽没说上几句话,也是有了点印象。


  只记得大抵是个冬日,小孩儿穿着厚重的披风,言行举止诸多不便,板着一张稚脸少有笑颜,但确实是好看,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好看,但要再细说,却又说不上具体是怎样的。


  这也怪不得马嘉祺,他是鲜少在意姑娘模样的,又或是说得在直白些,他是鲜少在意姑娘的。


  俗话说朱门酒肉臭,不无道理,几个世家子弟都只好吃懒做,终日游手好闲,成了京城那几处烟花之地的常客,三番五次送帖相邀,马嘉祺禁不住,只得去了,一趟以后便是再怎么好言相劝也不愿第二次再赏这个脸。


  一是太子逛青楼这事儿给传出去着实不大好听,况且朝廷那么多人盯着呢。再者他对这种寻欢作乐的方式是真欣赏不来,几个公子哥儿进去后便都熟门熟路地左右搂抱住两个迎上来的姑娘,这边要唇齿纠缠那边又要卿卿我我,辗转间原本就松垮的衣衫蹭掉大半,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了,简直没眼看。


  加冠后几个臣子也私底下送来过女人,美名其曰太子操劳,多个陪读红袖添香岂不妙哉? 柔若无骨小鸟依人的也送了,热情奔放丰乳肥臀的也送了,金发碧眼的异域女子也忍痛割爱了,太子就是不为所动。


  群臣皆惊。


  自古没有不贪恋美色的君王,这句定律在马嘉祺面前则被全盘推翻。


  这一套不吃那一套不吃,未来的皇上未免太难弄,油水都没个法子捞,真他妈伤脑筋。


  臣子碍于身份不好发问,几个官家子弟却个个都跟不要命似地肆无忌惮发问,问太子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喜欢什么样的? 说句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他想他该喜欢温粥似的姑娘的,贤淑端庄既好,便不要祸世音容,弯弯柳眉,眼底容一汪秋水盈盈,恰如苔花米小三四点,或许她辗转于多雨江南,有一把点墨绘有竹枝的油纸伞,事事毕要温言软语,穿藕紫绣花的齐胸襦裙,侍弄花草之余为他巧绣汗巾两方,他也可以在外杀人不眨眼,在家为她细细描眉。


    便顺着心里想法一通说了下去,完事闭了口才后知后觉这要求着实过于苛刻,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勉强挤出一句,“如此姑娘,想是人间难寻”


  自是难寻的,可马嘉祺自己料是做梦也没想到,被自己后来安放在心尖上的人儿,与此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还是清晨,路上夹杂着朦胧草香,雨后万物被淋了个透彻,无一不明媚鲜活,远山绿得苍翠,流云也飞飏,面面雾色濯染得颇有意境。


  隐隐听见歌吹了,马嘉祺便抬眼望去。


  金丝楠木搭起的轿子做工已然不凡,轿顶上五颗夜明珠更亮得灼热,中央那颗足有龙眼那么大小。更何况千人万人相随,单是锦衣玉裳便满了二十几箱子。雷鼓声不断,两剪红绸便给舞得上下翻飞,足让人眼花缭乱。


  铺张浪费。


  马嘉祺已然听见身边几位低语,说这仗势,都已经快要赶上天子寿宴时举国同庆的仗势。


  现在那顶轿子稳稳立在了跟前,只见雪藕似的一截小臂从帐幔里头探开来,各色镯子一气累在腕上,待众人屏息凝神盯着那帘子被葱指挑开,那张脸才是真真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任是大宣美人诸多,却也不比得这位分毫。


  拥有这般美色的女子,想是日月为礼江山为聘也不该受到指责。


  马嘉祺素来不喜的浓妆,画在那张脸上也没有半分不适,寻常女子若是画了这样浓的妆,那必定是见不得人了。可眼前女子,眼便还是眼,灿若星辰,鼻子也还是鼻子,纤巧俊俏,处处都惊艳得仿若神仙画笔勾勒而成。人间绝色仅有,风花雪月之外,而今又多一个她。


  继而十二湘裙纹丝不动,只见一点绣鞋点地冒尖,朱红裙摆便水波似地荡漾开来,状似锦鲤戏水,端有大家风范。


  众人回过神来,暗暗赞叹。


  马嘉祺盯着这张脸庞,却总觉似曾相识。


  瞧了片刻,待那少女莲步绰绰逶迤至跟前,少年郎才恍然笑开。


  “公主好生面熟”


  “太子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日方才见过” 美人儿压着嗓子回答,刻意加重了几个音节,分明的咬牙切齿。


  除去两分刻意造作出来的娇柔,听这声儿可不就是昨日招呼不打一个便逃之夭夭的小兄弟?


  丁程鑫看着马嘉祺一副嘴上不饶人的样子就跳脚,刚想还嘴说几句浑话给个厉害,身后陪嫁的嬷嬷却已经悄悄走上前来,扶着他的手,又偷偷捻了捻他的掌心。


  这是在提醒他,言多必失。


  丁程鑫心里暗自嘀咕嬷嬷真是枉费心思,自己的身份早就被人家的中宫太子爷摸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偷摸摸跑出去,怪就怪在"缘分"这两个字就是这样爱捉弄人。


  立秋后天色便晚得快了,南方不比北方严寒,气候宜人,温温润润地直要浸到人的骨子里去。马嘉祺看看宫里张灯结彩的架势,有些感慨。


  想不到如今自己竟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要成了亲了。


  能遇见丁程鑫纯属算个意外,大抵是也同他一样习惯不了晚宴的过分喧嚣,这才取美酒亭台上小酌。洗净了脂粉的面庞褪去浓郁妩媚,凝脂肌肤编贝皓齿,一双凤目难掩伶俐锐气,像是一柄刚开刃的璀璨长刀。


  美人借着扑朔月光看清了来者何人,便向着少年郎走去,顺带
吐去唇间含着的一片苍翠青叶,盯着他手里两盏酒觞亮了亮眼。


  好酒啊。


  "说吧,为什么冒充昭和公主"


  丁程鑫一记眼刀齐刷刷飞了过去, "不是冒充,我本人就是北褚第一真绝色本人好吗!"


  马嘉祺愣了"这么多年你一直隐瞒身份?为什么?"


  "说来话长,为了苟活罢了" 美人的视线重新转移到那樽酒上,面上一派无谓神色。


  前朝后宫的利益纠葛暗流涌动马嘉祺心中了然,只是唐唐男儿身在宫中多年来涂脂抹粉只为活命,听起来也让他心里一酸。


  丁程鑫接着说 "你愿不愿意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马嘉祺一笑"我若不愿意呢"


  "反正都是一死,我会杀了你当垫背的。"


  "我替你保守秘密有什么好处"


  "大宣正是开拓疆土之时,若能有一个能征善战的太子妃,太子岂不如虎添翼。"


  "堂堂太子,七尺男儿,要自己的妻儿去打天下,岂不笑话。"


  "太子需坐镇东宫,分身乏术。朝中风云变幻,等哪日你班师还朝,却发现龙椅上坐了自家兄弟,岂不是为人作嫁。"


  丁程鑫句句切中要害,马嘉祺再没话说,正了神色。那杯酒终于被递到眼前人的手里头,他看着眼前少年的唇角轻轻扬起,说:


  "好,我答应你。"


  唢呐吹的震天响,炮仗在远处乒乓,丁程鑫满头的珠翠金银来回摇晃,还有几步之遥意气风发眉眼含笑的少年郎。


  淡漠的人穿上红得发艳的喜袍后总算染上一些烟火气,让人觉得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多年后丁程鑫过着刀尖舔血枕戈待旦的日子,午夜梦回想起那一天,都会低头笑笑,叹上一句"造化弄人"。


  朱红大门上挂着门神,左神荼右郁垒,象征着魑魅魍魉俱不得入,门前扎了彩棚,红色绸缎拧了考究的结绑在彩柱下面,两排的奴才嬷嬷恭敬鞠身不敢直面主子,地上铺了厚棕地毡,殿前燃点羊角双喜字立杆灯五十对。


  婚礼布置得奢靡精细,看得出大宣朝还是极其重视这场邦交的。


  饶是这样也并未能让丁程鑫心里舒服半分,什么大婚什么和亲,外面看着热闹亮堂以为秦晋之好令人称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大婚内容繁冗复杂,一天的册封祭祖跪拜之后,丁程鑫早就累瘫了。


  他好不容易把嘴里叽里呱啦说些吉祥话儿的丫鬟婆子挨走了,正好马嘉祺还在堂前应付着宾客祝酒,屋里好不容易清净下来。


  丁程鑫照着规矩一天不吃饭喝水,早就饿得眼冒金星,眼见屋子里没了响动这才鬼鬼祟祟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包点心,糕点瓷实,味道却平平,丁程鑫皱着眉头吞咽下去,把被褥的花生桂圆红枣莲子往地下一抖直接瘫在床上。


  也不知躺了多久门外一阵喧闹,不一会儿马嘉祺推了门走进来,正好瞅见丁程鑫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嘴角微张睡得正酣,脸上妆容依旧精致,只是头上珠翠已经散落个七七八八,烛光把人晃得不似之前那般横眉怒目,倒是有点温驯的可爱。马嘉祺扯起嘴角,生出点逗弄他的心思。


  假装烂醉如泥,身影摇晃嘴里还哎呦哎呦地叫着娘子,直直地往床边走去。


  丁程鑫被他这么一叫醒了神,刚坐起身便又被马嘉祺扑倒在床上,丁程鑫看马嘉祺眼神儿迷蒙又胡乱地扯着他的衣服,被气的不行,直直把马嘉祺推开。


  "马嘉祺你清醒一点!"


  谁知道马嘉祺一被推开竟然还吭吭唧唧孩童似地撒娇,"阿程你可是我娘子,不给我抱是什么体统?"


  丁程鑫拿他没办法,知道醉酒的人也没法讲道理又怕他又喊又叫把丫鬟婆子召来,只得僵硬地搭着他,哄着他说 "抱抱抱,给抱还不行吗,你赶紧睡觉"


  "那你是不是我的娘子"


  "是是是,是还不行吗,乖乖睡觉"


  "那你叫一句夫君我听听"


  "…"


  "你不叫我就不睡觉"


  "…夫君"


  "公主叫的可真好听啊"


  丁程鑫抬头一瞧,马嘉祺眼中清明哪还有醉酒的样子,知道自己上了当,丁程鑫抄起手边一个花瓶就要往马嘉祺脑袋上砸,谁知马嘉祺手脚利索一一躲开,最后丁程鑫打累了马嘉祺也躲累了,俩人头挨着头躺在床上喘着气儿。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 丁程鑫摆摆手,累得直喘粗气,“这身行头太影响发挥”


  倒也如是,赤色鎏金的望仙裙,凤尾牡丹蝉纱霞帔加身,加上黄金点翠,宝石珠杈,好看归好看,行动起来却有诸多不便,发髻怕散又打得紧,直把头皮崩得发疼。


  丁程鑫自己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折腾得臂酸腰软,一不小心扯到头发丝儿便疼得眼泪汪汪,马嘉祺看不下去,便站到他身后替她打理起来。


  等到好不容易拆了头发拖了衣服,丁程鑫才畅快地呼出一口气。


  少年扯了喜被分给马嘉祺一半,就打算睡觉,刚闭上眼睛却发现屋里的烛火太亮。


  "你们大宣朝规矩真多,蜡烛非燃一整夜,晃得人睡不着"


  马嘉祺瞅着一对花烛对丁程鑫说, "你知道吗,大宣朝太子的龙凤花烛,一生只燃一次。"


  丁程鑫望着那摇摇晃晃的烛火,有些不是滋味儿,垂了眼角,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对不住"


  占了你一生一次的龙凤花烛,委实对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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