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火锅

Inner和爱发电与lofter同名。
微博连锁火锅店老板娘

Six Feet Under

  

 

00

 

 

 

Six feet under—Billie Eilish

 

 

 

01

 

出了事儿之后,敖三身边的一圈儿人就不怎么愿意出来瞎蹦哒了,偶尔几个老熟人见面唏嘘哀伤之情几乎将他淹没。酒局子组不起来根本是意料之中,这让他多少体味到了近几年鲜少感受过的孤独。

 

 

 

 

索性他并不是什么沉溺于悲缅中自苦的人,他虽然是土生土长的财阀少爷,俗称富三代,但是骨子里却有股西式的潇洒和轻松,对待生死他也更独有一种超脱,十分厌倦东方趋于沉重的闹剧式的敲敲打打。

 

 

 

甚至在这种时候,他去大学里探望发小也能顺便产生一场浪漫的如同偶像剧一般的邂逅。

对方便是程以清的女学生,心理学专业,百褶裙配珍珠发卡手里书本飘然跌落,蝉鸣得利落清脆草木发出细碎声响,那么留下一些关于联系的讯号自然是情理中事。

 

 

 

 

对方的确青春无敌,可敖三一个将近大她十岁的人同她站在一起,却依旧清新奶气地像个大学生。敖三拿着联系方式和程以清得瑟的时候,以清气得拿手里文件包狠命砸他,临了还要叮嘱他要认真负责。

 

 

 

敖三快离开的时候,程以清翘着二郎腿忙着在键盘前敲敲打打搞他十几万字的学术论文,教授职称评得苦,白烟一圈儿一圈儿在程以清头顶升腾,让他看起来像是光环染锈的天使。

 

 

 

敖三不想打扰他走仕途轻声笑着和他摆手,谁知他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望着他笑道

“你心态好,才能怎么都不老。”

 

 

 

 

敖三扒拉脑后蓬松的头发,笑得单纯,回了句

“你不也是嘛。”

 

 

 

 

程以清坐在逆光的位置顿了顿,半晌合上一旁的钢笔盖,最后微微低头轻笑着说,的确。

敖三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眼花,就像人们欣赏久了达芬奇笔下的绝世微笑也能神经质地摸索出点悲伤。

 

 

 

 

但他登时又笑自己太傻,双手插兜,哼着小调走开了。

 

 

02

 

 

 

程以清这学期排得课少,倒是落得清闲。

虽然才当了一年的大学老师,但他年轻帅气教学风格独特,俨然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很少有人逃他的课,小姑娘满满当当坐一教室,荷尔蒙气息爆炸脂粉味儿浓到熏人。

 

 

 

 

 

他拎着公文包徒步回家,学校离他分配的公寓不远,走回家刚刚好经过一整个人工湖,他也乐意呼吸新鲜空气。这所大学是他的母校,心理学专业全国排名第一,当年累死累活考进来的,念完了本科又考研最后被自己导师点名提成了博士,差点熬出心头血才死命毕了业。博士生涯结束之后他就留校当了大学老师,教心理学,也算是学以致用不辜负这几年他熬过的夜。

 

 

 

 

这所大学面向大海,春秋长冬夏短,没有酷暑也没有严寒,雪花却洋洋洒洒足够堆个比人还高的雪人。

这个学校什么都好,就是头顶战机一天到晚飞个不停。

 

 

 


学校旁边原本有个民用机场,这几年领土争议颇多,国家重视航空布防就改成了军用机场。

大学生也更愿意入伍几年当个空军海军,拼个几年,算是荣誉加身好找工作。

 

 

 

 

可程以清最讨厌听这个声儿,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

普通飞机也就算了,战机的声音吵得他头痛欲裂,可是讽刺的是,每天依旧有无数战机大大方方地从他头顶开过。

 

 

 

 

 

他走进公寓强光瞬间收敛让他一时视物困难,从口袋里掏出从一堆钥匙里,捏出绑着柴犬的那枚钥匙摸索着插进孔里,空调遥控放在鞋柜上,他还没脱鞋就着急把温度调低。

他不畏寒就怕热,一年四季都如此,何况是这种让人郁闷的天气。

 

 

 

 

 

他换上了宽松的白色T恤,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又随意用脚跟带上冰箱门,门外很有规律的几声敲门响,听起来不急不缓,他咽下嘴里面冒泡的可乐,走过去开门。

 

 

 

 

一开门还没见人就被扯进一个拥抱,硬质肩章硌得他脸生疼,灰蓝色的军装板挺板挺,有一种说不清的踏实。

是简亓。

 

 

 

他左手揽着程以清的腰,右手把黑色皮包扔进家里的地板上,程以清抬头伸手拂掉他肩头几点雪花。

 

 

 

 

那些雪花消失在手心却不是那么冰凉,大概都化在他看向他的融融的眼光里。

 

 

 

 

简亓,这个人的一生都很奇怪。

有拗口的名字不寻常的姓,跌宕的人生。

他是程以清的学长,敖三也认识的,算是当年他们大学的风云人物。本来是学音乐的,家境优越人也讨喜,学院的所有教授都道他天赋异禀,以后要当了不得的钢琴家的。

 

 

 

 

也不知怎么个缘故中途废了前半辈子的本事跑去当空军了。

后来人传他是家道中落迫不得已,偏被程以清听到,抓住人脖子领儿恼红了脸瞪了半天,要不是敖三嫌他有伤斯文,叫他注意大学生综合素质,别平白丢他们专业的脸,他或许不会善罢甘休。

 

 

 

 

 

03

 

 

 

敖三突兀地想起程以清那年红的兑白的,白的兑啤的,醉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敖三妄图从他嘴里套话,直问心理学级花的联系方式。

 

 

 

 

谁知那人酒品不是一般好,醉了也只是不说话,偶尔迷迷糊糊摇头晃脑,最后垂下了眼低了头。

 

 

 

 

敖三只以为他是睡着了,正想把他扯回家,谁知道他好大力气,甩了敖三的手。他当耍酒疯便要趁机欺负他,谁知道还没下得去手,程以清一抬头,满脸是剔透的水光。

 

 

 

 

敖小少爷吓得手抖魂都丢了半个,程以清是谁,那是不肯吃亏的小霸王,从小只有他把人欺负哭的份,哪个见过他哭。

 

 

 

 

可是他眼睛红红,抬手捂了半张脸,声音颤颤抖抖,最后也只变成一句

“那他妈可是弹钢琴的手。”

 

 

 

敖三聪明,于是了然,这醉酒的历史记录原来是为了简大公子破的。

哦,现在不能叫简大公子,应该叫简大军官。

 

 

 

 

降落伞绳连着命,只不过尼龙纤维都不是好欺负的,你扯着人家,人家自然也不能叫你好受。

于是一双弹钢琴的手就这么为了祖国为了人民,有名有份地生了血泡起了老茧。

 

 

 

 

他搅动着杯子里面的咖啡,猫屎的,他烦。

任凭猫的胃里有多少种能把咖啡豆发酵成金豆儿的成分,他都接受不了这杯他要进肚的玩意儿先在小猫的肠胃里生疼生疼地走过一遭。

 

 

 

 

 

程以清总说他表面装神经大条,其实心思细腻地跟个幼稚园的小孩儿一样。

 

 

 

 

 

可是现在的女大学生都文艺,于是金钱无辜,他也不得不跟着认栽。按理说遭了罪花了钱就应该值当。

可是思绪一旦远了就再扯不回来,他淡淡地问了句

“你们导师一切都好吗?”

 

 

 

 

 

 

对面的姑娘笑了,笑得那么好看,她声音甜甜地说

“当然啦。听说最近还交了个男朋友,看起来应该很称心,只是最近太忙啦,天气又不大好,身体有点吃不消。”

 

 

 

 

 

他放下手里的瓷勺子,魂又被浓情蜜意地拉回身体里面。

他又多心了,最近他总是多思多虑想起很多从前的瞬间,大概是太阳直射北回归,热得他晕了头脑胡思乱想。

 

 

 

04

 

 

程以清把空调顺手提高了许多度,一直暖到黑色皮包上的雪慢慢融化成地板上的一滩水。

他没很在意,想着一会儿拿抹布擦掉。

 

 

 

 

转身看见简亓,他穿军装实在很英气,灰蓝色衬得肤色白净,帽檐压着不长不短的偏分刘海,和他上大学时候一个样,鼻梁还是那么挺,下颌线锋利侧脸有棱有角,看起来又温柔又俊朗。

 

 

 

 

于是程以清转来转去硬是想不起手里的抹布本该是做什么用的。

他又转身忙着去厨房给简亓做饭。

 

 

 

 

他大概是高兴过了头,忘记在这个家里,在厨房占领主导地位的总是简亓。

简亓倚在厨房门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可是饭菜端出来的时候,他看着花花绿绿的摆盘,假装惊叹实则表扬地问,什么时候做得这么好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程以清就又要开始飘飘然,一边蹦蹦跳跳盛饭一边他面前肆意自卖自夸“早就这么好了,只是你从前没关注过而已。”

 

 

 

 

 

简亓一副瞧小孩子的样子,满眼都溢着宠溺,真挚到足够烫伤夏日太阳。

程以清转身又去取筷子,却发现筷笼里面只剩一双筷子了。

 

 

 

 

 

一转头,却发现简亓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戏法儿似的取了,正端着碗挨个品鉴。

他夸糖醋里脊是饭店级别,番茄炒蛋有妈妈味道。

 

 

 

 

 

 

程以清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他说着这些零碎没有用的话却也高兴到要大赞世间值得。

 

 

 

 

 

到底是怎么从多年的朋友变成现在这种关系,程以清有时候会这么想。

但是大抵有些事情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考究不清,一来二去便成了野史,你回头望时间巨轮,时间他也回望你,于是一时间神经感知错乱,当事人都盲从了一些既定的传言。

 

 

 

 

 

于是在那种黑白聚会的场合,凝结的冰河都迟迟不肯融化的时节,他吸了一支从前不大喜欢的烟,缓缓笑着回答友人,还能是怎么样?只是看上了简亓的好样貌罢了,难不成是喜欢他这个人吗?

 

 

 

 

05

 

 

 

简亓就抱他在怀里,只是拥抱并没有什么温度,可是他仍旧十分依恋。

被子柔软,他像被抛在云上,他的床边是五彩的颜料,显色度未免足到刺眼,好像怕颜色不够艳丽就不够在白色的画布上停留足够久,不足够刺激神经进行反复记忆。

 

 

 

 

 

 

遗忘周期总是很讨厌,五分钟、三十分钟、十二小时、一天、两天、四天、七天、十五天。

人的记忆有bug所以要拣重要的反复温习。

 

 

 

 

 

可是偏偏他从前是个那么怕麻烦的人,忘性却还大。背不下来单词,就生自己的气,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责怪自己是小垃圾。简亓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在骂自己的时候还不忘了加上可爱的修饰词。

 

 

 

 

 

 

简亓就给他按日子列了表,提醒他哪天要背哪个单元的单词。简亓好像总是什么都懂的一点,好像做什么都深沉靠谱,游刃有余。

 

 

 

 

所以别人也总是习惯性地依靠他,就像夜里散步的人总是不自觉地抬头仰望月亮。

 

 

 

 

 

 

 

简亓压在程以清身上,眼神坚定凌厉像一只狩猎的老虎。月光碎屑撒在他的脸上让程以清一时晃神。

老虎怎么能没有花纹呢,于是程以清伸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调色盘。

 

 

 

 

 

 

红的绿的黄的,在他脸颊旁边画了三道。

 

 

 

 

 

 

简亓就笑了,没见空军还要涂迷彩的,要伪装给谁看?星星还是云彩?

程以清却不知怎么不开心了,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拿着脏手狠命往他身上戳。

就你们空军最英勇无畏,恨不得各个冲锋陷阵报效祖国是吧。

 

 

 

 

 

 

 

简亓喘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身边,骨节分明的手轻蹭着他的耳垂,声音轻飘飘像是在他耳边讲温柔的睡前故事。

可是他讲的内容又是那么晦涩,程小朋友听了更觉得枯燥无聊,无聊到他不禁在想大人在讲小孩子听不懂的道理的时候,是不是都像简亓一样在敷衍。

 

 

 

 

 

可偏偏简亓看他的时候目光灼灼,他说《理想国》里面说,治理好城邦的公民需要正义、勇敢和节制。

简亓总是喜欢搞这一套,他读过很多书,肚子里囤积了很多道理,吵架的时候可以搬出来知识当他的救兵,打程以清的岔。

 

 

 

 

 

你没有引经据典就总感觉差他一头,毕竟打架最重要的是什么,势均力敌啊。

程以清撅着嘴,是啊,谁会比你更正义勇敢呢。

 

 

 

 

 

简亓也伸手沾了一点红色的颜料往程以清的嘴唇上抹,他总觉得涂不匀,于是用手指摩挲了好多遍,程以清一开始还像只乖猫认他摆弄,最后终于识出他在占自己便宜。

 

 

 

 

简亓直起身被他炸毛的样子逗得肚子都在痛,笑到实在没有力气才又抱着他重新滚进棉花被子里。

 

 


 

“看来我永远没有治理好城邦的天分。”

简亓喘息着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06

 

 

 

程以清三点钟惊醒的时候,枕头整齐被褥也不凌乱,简亓已经不在身边了。

军人总是很忙的,程以清笑。

 

 

 

 

门口的积水被擦掉,抹布也已经干了。

简亓有一点点小洁癖,是他很喜欢的。

 

 

 

 

他嘴上的红色油彩不见了,看来是他趁他睡着的时候擦掉的。

空气湿热到他喘不过来气,于是他又忙着调低成他喜欢的温度。

 

 

 

 

他脑子里又想起很多,关于简亓。

 

 

 

 

其实全天下都不会知道,简亓也会撒娇的,生病的时候像个小孩子。

 

 

 

 

 

有一次他发烧38.5,拉着程以清的手都是虚软的,他拿着红外体温枪往他头上打,简亓诶呦一声,说完了完了我死了我死了你把我毙了,所以你得对我负责。

程以清逃离他的小孩子把戏,去厨房给他熬稀烂稀烂的粥,又怕他嘴里没有味道,手忙脚乱地弄碎了虾仁儿丢在里面,简亓的脑袋上乖乖敷着他丢给他的白色毛巾又跑来不依不饶地讨要拥抱。

 

 

 

 

 

 

不抱你睡不着。

被窝外面是可怕的怪物。

 

 

 

 

 

于是程以清又被他胡七胡八地揽回床上,他的怀里。

大脑还清晰运作的时候,还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关了燃气灶的阀门。简亓又笑他是金鱼脑,七秒钟的记忆不能更多。

 

 

 

 

 

简亓浑身上下烫得像热水袋在他耳朵边小声地说着各种天马行空的胡话,有时候像个科普冷知识的教授,有时候又像软软糯糯的小孩,就是太不像平时的他。

 

 

 

 

 

他说你知道吗,宇宙好大好大,星河有可能只是某种巨大怪物体内的小小细胞。他说你知道吗,人是自私的,基因是自私的,他也是自私的。

 

 

 

 

 

 

他把自己陷在柔软的白色被子里,被角遮住半张脸,程以清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用手往凭空画圈圈,眼睛望着吊顶的水晶灯。

他又问时间有没有尽头,月亮为什么又像跟屁虫。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吗,他又问。

程以清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他说,但是我爱你。

黑格尔说,爱是理性观念的表现。

但是根据辩证逻辑哲学原理,爱也可以是不理性概念的表现。

 

 

 

 

 

程以清又要笑他是真的烧糊涂了,才会无端端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这罗里吧嗦的情话。

 

 

 

 

可是一撇身又烫红了脸,他开始惊叹竟然有人把体热当燃料,动力强大到惊天地燎山河,仿佛宇宙爆破又复原。

怎么简亓只要不甚严谨郑重地抛一句胡话就能撬动起他整颗心脏关于喜欢的记忆。

 

 

 

 

 

他又觉得这时候的确该接点什么才能不分伯仲,于是开始搜肠刮肚。

 

 

 

 

 

你知道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吗。

他笑了,在他耳边,鼻息温热。

好俗气。他说。

 

 

 

 

程以清撇撇嘴。

全天下就你最高深就你最文艺。宇宙爆款怎么了。普世价值观才是不分宗教超越民族获得集体认同感的高级道理。

 

 

 

 

 

互联网的三流网友都相信的道理。你却不愿意相信。

可我没有在发烧也没有在说胡话,我才是真的爱你。

 

 

 

 

07


 

敖三的小女朋友的确是贤妻良母的好苗子,除了有时候有点文艺的通病,其他时候笑容都甜美到想让人搬回家珍藏。

 

 

 

于是不到两个月,姑娘手指上就添了一枚订婚的钻戒。

闪闪亮的,钻石个头儿不逊于当红的女明星。

 

 

 

敖三想到他和程以清一起长大如今他有了安稳的念头,程以清也大抵安顿了下来。

拥抱小女友的时候敖三也八卦地询问以清和新男友的情况。

 

 

 

小女友说当然很好,好像是个军人,程老师每次提起来都会笑。

 

 

 

“军人?”

敖三皱着眉头问。

 

 

08

 

 

简亓又在傍晚的时候敲了程以清的门。

 

 

 

程以清开门,看见他穿着灰蓝色的军装带着整个冬天的寒意站在外面,手里抱着一大捧红得像血又像火的玫瑰。

简亓最喜欢玫瑰,简亓说程以清的美是浑身带刺的,艳丽又锋利,所以才像玫瑰。

 

 

 

 

程以清亲吻他睫毛上的一点冰碴,从他冻得青紫的手中接过玫瑰找了个雕花的玻璃花瓶盛上放了盐的清水,然后把玫瑰一朵一朵地插进去。

 

 

 

 

玫瑰被处理得很好,底部没有一点泥土。

程以清讨厌泥土。

他最讨厌泥土。

六英尺的泥土里面蛆虫蠕动蚂蚁噬咬,六英尺的泥土里面草木盘根争抢养分,六英尺的泥土化皮肉食枯骨。

 

 

 

 

 

简亓从身后抱着他,下巴蹭着他的肩膀。

程以清很小声地说“简哥,我有点想吃你做的虾仁儿了。”

声音颤颤抖抖,也不像他从前的风格。

 

 

 

 

这是一件太小的事儿了,简亓当然不会拒绝,他走到厨房,料理了半天却连活蹦乱跳的虾都没处理好。

 

 

 

 

程以清又忽然不想吃了。

“可不可以帮我关一下厨房的开水。”伴随着刺耳的水壶鸣叫声,程以清轻声说。

 

 

 

 

“好啊。”

简亓答应得利落。

 

 

 

 

 

程以清又执着地四处找空调遥控,最后才发现竟然在自己手里,他把空调温度调高,忙到最后又有点晕,于是跑去卧室跌进被子。不久身边塌陷了一块儿,是简亓又来抱住他。他探了探程以清额头温度,实在有点太高了,简亓声音闷闷地说

“当大学老师太辛苦了。”

 

 

 

 

程以清便登时睁大了眼睛“你说我现在是什么?”

 

 

 

“大学老师啊。”

 

 


 

这未免太过真实了,程以清便笑了,沙着嗓子呢喃着“简哥,我大概逃不掉了。”

简亓又不知所以然“逃不掉什么?”

 


 

 

 

“你啊。”程以清像小孩子一样向他笑着,灿烂超过蜜糖,辉煌超过阳光。

 

 

 

09

 

 

敖三安慰自己说程以清大概就喜欢军人这一款,手心却渗出细密的汗。

 

 

 

年轻的未婚妻却还丝毫未察觉,只接着和他讲轶闻“只是人家是空军长官,看来总是放我们老师的鸽子。有一次我们老师说男朋友来接他,我们却只看到他一个人回家。”

 

 

 

 

“空军?”敖三震惊之情更甚倒是吓到了未婚妻,他紧攥着她的手腕厉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未婚妻何曾见过他这样,被吓到颤颤抖抖“好像......姓简。名字很特别。”

 

 

 

 

敖三捞了床上的手机,跑出门外,独留小姑娘像被抛弃了的小猫。

 

 

 

 

10

 

 

敖三在程以清家门外死命拍门,最后气到破门而入惊扰了一众邻居。

房间温度高到吓人,空调疯狂吐出热气,房间的主人怎么也不像生活在火伞高张的夏天。

 

 

 

 

厨房的水壶烧干了水,发出无用的蜂鸣。

桌子上玻璃花瓶装满水,却没有插一枝花。

 

 

 

 

 

程以清窝在卧室的床上,占领其中一个枕头,眼睛紧闭嘴唇发白。

 床旁边的白色画布上是用荒诞色彩郑重描绘的简亓。

脸颊旁边三道油彩,黄的绿的红的。

 

 

 

 

“操”敖三气得摔了手机,声音大到把程以清惊醒。

他是在气自己低估了程以清对简亓的情意,总以为他们是一段简单的床上情缘,早该随着简亓归于尘土了。

 

 

 

 

可是他忘记了从高中开始程以清就有意无意地提起高年级的学长简亓。

他也忘记了他是那样有计划地接近他。

 

 

 

 

他更忘记了程以清提议去那个简亓整夜买醉的酒吧的晚上,他反常地在牛仔裤外戴了黑色皮革质地的腿环。


 

 

 

而现在程以清微笑着看他,像视死如归毫无悔意的壮士。

“你疯了?”敖三这样问他。

 

 

 

 

 

“离疯还很远,你别忘了我是学什么的。”程以清十分平静地下床为他倒水,经过厨房看见筷笼里只有一双筷子。

 

 

 

 

 

“别他妈给我卖弄学历。”敖三跟在他身后要扯他去看心理医生。

 

 

 

 

 

这个家里的确只有他一个在居住。连简亓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日复一日对自己撒谎,把自己蒙在鼓里,是他自愿,是他乐意。

 

 

 

 

他坐在敖三对面,腰板挺直,更像个说教者,他很平静地说

“敖三,我很小的时候以为,不打扰一个装睡的人,这是识相,是风度,也是礼貌。”

 

 

 

“后来我总算明白,这其实,算是一种慈悲。”

 

 

 

 

 

骗别人容易骗自己太难。索性他是搞心理的,能好不容易捕捉到那些大脑晃神的缝隙。

他要不断搜集这样的瞬间,要不停积累无数个心理暗示。

 

 

 

 

 

他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创造出一个差不多的简亓。

但他还要填充千百个关于他的细节,以免自己一不小心识出破绽。

 

 

 

 

 

 

这就相当于破坏掉原本完好的防火墙,欺骗防御系统,并在里面植入程序精妙的病毒。

 

 

 

 

 

11

 

 

简亓死在深秋,2000年10月24日22时14分。

A国海军的KP-5型侦查机在中国所属岛屿东南65海里的中国专属经济上空无故巡视,两架中国战机进行监视和拦截。

简亓所驾驶的歼-711战机与A军战机碰撞坠毁。

 

 

 

 

 

 

简亓跳伞下落不明。

一个月后被确认牺牲。

 

 

 

在那一个月里,程以清更乐意相信他像鲁滨逊一样漂流到了某个小小岛屿,在那里画着SOS百无聊赖地等着他去救他。

 

 

 

 

 

可是十一月的海水那样冷,他总日复一日地梦见简亓满身冰雪地从门外走来,拥抱他。

所以在那么热的夏天,他也执着地为他驱散整个冬天的寒意。

 

 

 

12

 

 

 

陶桃是个有气节有能力的女人,一手承办了简亓的葬礼。

大堂布置得简洁大气,陶桃站在最门口穿着合身的黑色套装,胸前带着一朵圣洁无比的白花。

 

 

 

 

 

程以清走进大堂的时候,她没有一如既往地鞠躬弯腰,程以清听见她黑色的高跟鞋在白色大理石上克嗒克嗒的声响,她走近他,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也应该站在这里。"

 

 

 

 

可是程以清却笑了,脸上作出一种极其莫名其妙的表情,回她"why?"

她便没有再答话任他走了。

 

 

 

 

 

他和这场所里面的人都不一样。

这里面有人看热闹有人忙悲伤。只有他觉得事不关己。

 

 

 

 

他只要简亓,完完整整的,少几枚硬币质量不行,多几块巧克力重量也不行,可那里躺着的人,分明比简亓整整少了21克,他怎么能认,怎么能附和那些哭哭啼啼的人说那就是简亓呢。

 

 

 

 

 

所以他一点也不难过,甚至和所有为了看热闹来参加葬礼的人一样。他从来都看淡生死,讨厌中式葬礼浓郁的悲伤。

 

 

 

 

 

 

所以他愉快地如一只轻巧的蝴蝶一样,同人家举杯,谈笑。他甚至真心真意地希望上帝保佑躺在那里的可怜人早登天堂。

 

 

 

 

 

 

 

有好事儿的跑过来拿着当年捕风捉影的传闻问他,喜欢简亓什么。

他笑着回答,好皮囊。

 

 

 

 

 

他喜欢简亓什么。他喜欢简亓好。

 

 

 

 

 

简亓哪里好?

旁人一辈子都不配知道。

 

 

 

 

 

13

 

“你大概不想知道。一年了,他的墓碑旁竟然开了许多玫瑰花。那里怎么会开玫瑰花呢。好奇异。”

敖三在电话里对着程以清说。

 

 

 

 

 

程以清想。

他当然不想知道。

他最讨厌泥土。

六英尺的泥土。

 

 

 

 

 

他和他所爱之人只隔着六英尺泥土的距离,那么近那么近,凭什么全世界的草木虫鸟都要跑到他耳边聒噪,说简亓这辈子再也不要见他呢。

 

 

 

 

 

14

 

 

“呼叫70024,这里是153,我奉命接替你执行巡航任务,请返航。”

 

 

 

“70024收到,我已无法返航,你们继续前进,继续前进。”

 

 

 


飞机右翼损毁严重,失控坠落,大股浓烟在天空拉出长线仿佛黑色线谱。

机舱温度骤然升高,耳边响起剧烈蜂鸣,简亓在做跳伞准备前,吞下胸前口袋里面的玫瑰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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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ix Feet Under是首歌,国外埋葬时会挖掘到六英尺之下。

2.关于心理学和军事之类的我都没有查询相关资料是信口胡诌的

3.事故有借鉴原型,发生在2001,写的时候心怀敬意,如有不妥是我一个人的锅不要上升小孩儿,告诉我我会删掉哒

4.前面没有be预警是因为可能会直接猜出结局影响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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